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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273

                 春雪與飛鳥
        2.20.從韓城返回途中，天空飄起了雪花。

在高速公路澄城服務區暫短停留時，空中雪花飛舞，輕飏而疾密，落在臉頰，洇潤開濕涼的春意。

是的，是春雪又舒揚靜謐。

然后，我看見了這棵闊圓豐滿的大槐樹。
       于是，我還是又想起校園里那幢土黃色教學樓門前那棵夏天樹蔭如云蔽日、冬天枝柯交織的老榆樹，它在寂靜的寒冬深夜孤單地玉樹臨風，以一種厚重慈愛的樹的形象，一直行走在我青春的記憶里。還有五月的夏雪，那片蘋果樹，剛剛盛開的淡粉色花朵綴上潔白的雪花，嬌嫩晶瑩如我們當時曼妙的青春。
       那時，喜歡讀凄美婉麗的日本小說。三島由紀夫《春雪》中主人公聰子的“賞雪”，寫得纖細、哀怨，春雪之風雅余韻，令人目眩。 現在想來，從枝頭上微微舒展開來的粉白分明、花瓣頂端呈深粉色的生機勃勃的初開的櫻花，到一地落英繽紛，最能代表日本人的物哀之美。

實際上，人類的心田都生長著面對生命的脆弱和美好的易逝而哀愁的“棘刺”，只不過日本作家的情感更細膩纖柔些。
       春雪中，望見了一只灰喜鵲，它棲落在另一棵樹冠枝椏不是很緊湊的槐樹上，側頭靜思。
       風雪彌漫，這冠若華蓋的大槐樹，這羽翼被雪浸濕的灰喜鵲，隱約地涵露出春之水的清新與澎湃。

回到渭南，只遇上春雨。聽說，上午是落過雪的。

我翻閱我的札記，去年2.21.春雪里，我在師范校園遇見了領雀嘴鵯、燕雀、北紅尾鴝、紅脅藍尾鴝、喜鵲、白頰噪鹛、黃臀鵯。于是，我還是在雨中，奔向金水公園，看看我的小伙伴們在春雪后如何的可愛清麗。

羽毛被雨雪濯洗得亮麗的灰喜鵲，棲立枝梢，吱吱嘎嘎廣播著我到來的訊息。山斑鳩、烏鶇渾身濕漉漉地在草地上覓食，它們見到我也不問候，我已發現它們的羽毛也比平日里光亮許多，怪不得傲慢起來。一大群羽毛艷麗的黑尾蠟嘴雀在草地上覓食、踱步，它們沐浴后姿容姣好，應該是今年春雪中最美的小精靈。不料，一只大斑啄木鳥很不服氣，在我以為是一對灰喜鵲夫唱婦隨攀抓直枝時，它飛向柳樹，將它腹尾部在陰雨天如太陽一般火紅的赤紅覆羽坦露與我。還有，成群的灰椋鳥還在苦楝樹上聚集著，等待雨歇。然后，我在烏桕樹下，淋著春雨，守望許久，北紅尾鴝、紅脅藍尾鴝都沒現身。





       我的札記是記錄沒記錄過的物種，是記錄以前沒有觀察到、還不了解的植物的形態和飛鳥的生存行為。

所以，只看到春雪里的灰喜鵲，只看到春雪后春雨里的這些鳥兒，我一直糾結要不要記錄它們。

2.22.在邂逅附地菜開花后，我先記錄了《附地菜花開》。面對早春里用手機攝像頭放大才能清晰可見的附地菜的5瓣蔚藍色花瓣時，我突然覺得我應該記錄下2025年的《春雪與飛鳥》——我要記錄下我成長的心路。
       雨水節氣，意味著降雨開始。在北方，雨水過后仍有飄雪，這并不罕見，預兆著有倒春寒，對莊稼不利。

《道德經》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水，善利萬物。我們這些農民怎么又講“對莊稼不利”？

從氣象學角度看，雨水節氣標志著氣溫回升、降雨開始，但在早春，冷暖氣流交替頻繁，甚至可能會出現“倒春寒”極端天氣。雨水節氣，是說降雨的概率開始高于降雪的概率。而是否下雪主要取決于大氣溫度、濕度，當冷空氣侵入，暖濕氣流抬升，氣溫降至冰點以下，大氣中的水蒸氣開始冷凝，如果地面溫度在0°C以下，大氣中的水蒸氣會直接凝華成冰晶，形成雪。

其實，水蒸氣不論形成雨與雪，降落大地，都還是水，一樣潤澤萬物。春雪，春雨，都是水。然而，“春雨貴如油”，而“雪淋雨水頭”則“農田春愁生”，原因是土壤地溫低，不利于農作物正常生長。是雪花還是細雨，是氣溫的緣故，但我們農民卻千百年錯怪著雨水后的春雪。

2.23.終于晴天。我在金水公園重又遇見春雪后的金翅雀、紅脅藍尾鴝、北紅尾鴝、黑尾蠟嘴雀、紅頭長尾山雀。是的，我先看到金翅雀，當時，我守望許久不見它們一個，在紫薇樹下氣惱地自語“金翅雀這小家伙也不知道餓？！”猛抬頭，逆光望見一只小鳥佇立在紫薇果序上居高臨下地斜睨nì著我，然后飛到女貞樹上，稍作停駐，待我看到是金翅雀，它便振翅飛走了，也沒再返回取食紫薇果實。雪雨飄濯后，陽光下，這些鳥兒羽毛華麗，身姿矯健，歌聲甜美。

我想問它們下雪的時候去了哪兒，卻不禁聯想到自己：這半個世紀，我都去過哪兒……





       看過這些飛鳥，我望見了習武的幾個小孩子。其實，盡管有太陽，但氣溫不高，拍鳥時，我手凍得僵硬。那些孩子卻在冷風中認真地勇敢地練著一招一式，還有個小姑娘歇息時還寫起作業。
       我們也曾經這般吃苦耐勞，無畏，向上，像這些孩子，像這些居留的鳥兒，不論春雨夏雹秋霜冬雪，都在努力生存；像那些遷徙的候鳥，不論春雪凍雨颶風寒潮，也都在努力生存。

但為什么成為了平凡的春雨冬雪，而不是詩意的冬雨春雪？應該不簡單是人生際遇不同，也不是錯在不與萬物相爭，應該是自己勤奮努力不夠，忍耐堅守不夠，目標路徑缺變，所以成為春雪的概率不斷減小了。就像這些習武的小孩子，寒暑永不懈怠、堅守今天夢想的才有可期的未來。
       春雪那天，我遇見了蠟梅馨香高潔的花朵，南天竹絢爛溫暖的色葉，紅瑞木血紅澄凈的枝條，就遐想：遙遠的唐朝，韓愈元和十年（815年）描寫長安春雪時，當時庭院栽培樹木應該沒蠟梅。沾沾自喜之后，回到家我卻查閱到：韓愈在元和元年（806年）春在江陵（今荊州）是寫過梅花的——“玲瓏開已遍，點綴坐來頻。”寫早梅遍地開放，玲瓏剔透，時時有雪飄落，點綴其中，尤見絕妙。然后，我靜默了。

我又行走了一年，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在依舊喜歡著三島由紀夫筆下春雪中狗尾巴草的樸素靜美，依舊艷羨著韓愈“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詩句的天真爛漫時，我又新增添了仰望韓愈“庭樹飛花”般正直剛烈的情愫——從早梅到春雪，十年一瞬，格物致知，詩人眼中的春雪是比早梅更加鮮活、不甘沉寂，充滿生命張力的。

                                          2025.2.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