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疆阿勒泰地區青河縣林業局援疆三年,任職林業局黨組成員、副局長,主管國家級公益林、濕地、沙棘生態林保護培育等業務工作,幾乎每天都到戈壁灘、河谷林、高山草原去開展生態保護工作,所以,我經常遇到轉場中的牧民,我們工作人員人困馬乏的時候,也經常被憨厚樸實的牧民邀請到氈房子里聊天和免費喝奶茶、吃手抓飯,對哈薩克族牧民優秀品質和轉場的壯舉有深入的了解和深深的敬意;
一、轉場,是哈薩克族牧民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活方式;
轉場就是哈薩克游牧民帶著全部家當,趕著幾百、上千只牛羊馬駱駝浩浩蕩蕩地從一個牧場向下一個牧場遷徙的過程,這樣的轉場生活已經延續了3000年以上;
哈薩克牧民的轉場放牧不是職業化的為了謀取暴利,這種游牧是哈薩克人祖先遺傳下來的生活方式之一;
轉場的直接原因:3000多年來,哈薩克族先民為了讓不同季節、不同區域的草原濕地得到輪流休養生息,保證牧民家的牛、羊、馬、駱駝等每個季節的每天都能吃到營養豐富、永續利用的牧草,實現畜牧業可持續發展,保障部落內每一家牧民的生活穩定;
一年的轉場輪牧,每家牧民的每一片草場濕地平均可以得到9個月的休養生息和天然修復,實現了草原濕地的可持續利用;
作為一名濕地保護資深專業干部和援疆干部,我認為,轉場就是哈薩克族先人開創的人類歷史上最早的《濕地保護法》,也為現代版《濕地保護法》的產生提供了科學思路;
二、哈薩克族牧民轉場與候鳥遷徙一樣是保護自然、順應自然的一種生活方式;
2023年5月,正是新疆哈薩克族牧民們從冬牧場向夏牧場轉場的時間;
新疆富蘊縣庫爾特鄉布拉特村哈薩克族牧民哈力木·哈那提一家就是轉場大軍中的一員;
轉場需要每天不停的走路,春季轉場就是從地勢低洼的戈壁灘冬牧場出發,盡快到達高山草原夏牧場,讓牛羊吃上今年新長出來的綠色、健康、茂盛的青青牧草,喝上高山冰川融化的純凈山泉水,長大長壯;
夏牧場,有廣闊的高山草原和純凈的冰川融水,氣候涼爽、百草旺盛、綠樹成蔭、食物充足,也是牧羊人與牛羊們生活最舒適的一個時期;
轉場中的牧民生活規律與候鳥遷徙規律一模一樣,更加珍貴的是,自古以來,哈薩克族牧民的心也像候鳥一樣善良、淳樸,他們像愛護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大自然中的綠樹草原、清澈的河流和雄鷹等野生動物;
候鳥遷徙途中,在到達遙遠的北方草原濕地之前,需要在水草豐茂的濕地里短暫停留補充能量;
轉場中的牧民在到高山上的夏牧場之前,也跟候鳥一樣,需要中途休息;
轉場十幾天后,牧民哈力木·哈那提一家已經人困馬乏,牛羊走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也正好到達了蘇甫提春牧場;
為了讓牛羊及托運物資的馬、駱駝及一家人恢復體力,哈力木一家決定在蘇甫提春牧場短暫停留休息幾天,讓牛羊馬駱駝與人員恢復體力,補充能量;
三、哈薩克族牧民哈力木把居住的氈房子讓給了野生動物燕子居住;
哈薩克族牧民居住的氈房子,相當于內地農耕民族居住的民房;
牧民哈力木·哈那提一家到達蘇甫提春牧場后,開始搭建氈房子;
氈房子遮陽隔潮、防風擋雨、通氣透亮、移動方便,由結實輕便的松木桿、羊毛氈子、繩索等拼裝而成,一般30分鐘內搭建或者拆除、裝卸完畢;
轉場途中的每一次搭建氈房子過程,都透露著哈薩克人對大自然的敬畏;
搭建好氈房子,女人負責布置氈房子內的床鋪、生爐子和煮奶茶;
牧民的男人們要負責去氈房子四周撿拾干牛糞或者干柴禾用來做飯、煮奶茶和取暖,哈薩克牧民在一個地方無論是住宿一夜,還是長期居住,從來不砍伐活著的樹木,更忌諱砍伐孤樹獨苗;
哈薩克人祖先教育一代代后人:“不要砍伐獨自生長在荒涼野外的樹,不然你自己也會成為像那棵樹一樣孤獨的人”;
牧民哈力木·哈那提夫婦搭建完氈房子的第二天,有兩只燕子飛臨氈房內頂桿上筑窩;
幾天過去,燕子夫婦在的完工暖巢里孵卵5枚,15天后,孵化出5只小燕子;
看著燕子夫婦忙忙碌碌的筑巢、孵卵,到孵化出小燕子,給熱愛生命、熱愛大自然的哈力木·哈那提夫婦帶來很多幸福快樂,也淡化了轉場生活的枯燥與辛苦;
牧民哈力木·哈那提夫婦在蘇甫提春牧場停歇半個月后,人與牛羊體力得到恢復,到了向夏牧場轉場的時間了;
這個時候,哈力木·哈那提夫婦遇到了一個生命難題,如果拆掉氈房子搬走,剛出生的5只小燕子就會失去生命;
如果等20天后,小燕子飛走了,再轉場,就會耽誤牛羊在夏牧場的正常生長和繁殖后代,一年收入就沒有了,一家人就得陷入生活困境;
牧民放牧與內地農耕百姓種地一樣,春季貸款種地或者放牧,冬季賣完糧食或者牛羊還貸款,然后就剩下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費,基本沒有多余;
哈力木·哈那提夫婦經過商量,為了保護小燕子的安全成長,決定把價值1萬元的氈房子留給野生動物燕子夫婦和5個小燕子生活,為保護野生動物、保護草原濕地生態平衡做份貢獻;
生活并不富裕的哈力木·哈那提夫婦又買了一個新氈房子,與自己心愛的燕子夫婦一家7口惜別,繼續開始轉場生活,向夏牧場出發;
哈薩克牧民非常尊重自然、遵守政府規矩,都是在自己承保的草場內放牧,而且為了保護草場不退化,能放10只羊的牧場,一般最多放牧8只羊,就是為了保護草場濕地的永續發展和草場不退化;
從遠古到今天,一代代哈薩克人堅信:“如果你愛護大自然,大自然也愛護你,如果你破壞大自然,就會遭到大自然的報復”;
如果一個哈薩克人破壞草原濕地、森林河流與亂捕野生動物,整個部落的人都會厭惡他,不跟他來往,他就很難生存了,所以,保護草原濕地、森林河流就變成了每一代哈薩克人的自覺行為準則,這就是人類最早的《濕地保護法》產生的源頭;
哈力木·哈那提夫婦也是每一個新疆人的縮影;
我在新疆青河縣援疆期間,我遇到的每一個新疆人都是十分熱愛大自然、熱愛野生動物、真誠的互幫互助;
每一個新疆人對祖國的愛、對大自然的愛,都是發自內心深處,值得全國各族人民學習;
四、最后的游牧人;
客觀的講,善良勤勞的哈力木夫婦也是中國最后一批游牧人之一了;
現在,轉場放牧已經是哈薩克族很少一部分人的生活方式了;
1、隨著國家對新疆各項保護生態環境惠民政策的實施,免費牧民定居點的建設,哈薩克族群眾圈養牛羊的越來越多,游牧民越來越少;
2、隨著幾十年來,國家對新疆少數民族孩子免費教育投入力度持續加大,一代代哈薩克族等少數民族青年俊才迅速成長起來,都走上了建設祖國的各個現代化崗位,年輕一代人不會再去從事艱苦落后的游牧生活了;
游牧是中國哈薩克族的一種流傳千年的傳統文化,落后的必將會被社會淘汰,僅剩很少的一些游牧民也在快速的開始定居生活;
衷心希望哈薩克族游牧民保護綠色植物的游牧文化早日載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2023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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